我在咒回打怪兽_第16章

那刺骨的阴冷感，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，骤然退去，不留痕迹。

空气中令人不适的低频嗡鸣也戛然而止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集体的错觉。

“咦？好像……真的不冷了？”一个穿着休闲衫的年轻男子停下脚步，疑惑地搓了搓手臂，刚才那股莫名的寒意让他起了鸡皮疙瘩。

“那家人怎么回事？”

他的女伴小声嘀咕，目光投向不远处相拥的一家三口。

“你看那个男人，脸色好白，好像快虚脱了，抱着孩子的手都在抖。那个女人哭得好厉害……”

“是孩子突然生病了吗？刚才那孩子对着空气挥手，表情好可怕，是不是产生幻觉了？”

另一位带着孙辈的老妇人压低声音，脸上带着些许怜悯，却又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孙子往身边拉了拉，保持着距离。

“怪可怜的……但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麻烦？走吧走吧，别围着了，人家家里事，我们别多管闲事。”

一个刚刚下班，就紧忙带着孩子游玩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，语气淡漠，移开了视线，抱着怀里好奇的小男孩离开了。

短暂的、带着好奇与审视的驻足之后，人群如同退潮的海水，带着未解的疑惑和一丝浮于表面的、廉价的同情，迅速散去。

他们继续着各自规划好的乐园之旅，拍照，嬉笑，购买棉花糖和气球，沉浸在那个没有阴影、没有怪物的“正常”世界里。

阳光依旧明媚，音乐依旧欢快，只有那紧紧相拥的一家三口，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。世界的割裂感，在欢声笑语的背景音中，显得如此尖锐而讽刺。

时间，在东野一家周围仿佛被无限拉长，凝固了足足数秒。

悠介还保持着那个挥出手臂的姿势，小小的身体像一张拉满后骤然松弛的弓。

他的胸膛剧烈起伏，如同被海浪冲上沙滩、濒临窒息的鱼儿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抽气声。

额头上、鼻尖上全是冰冷的汗水，细软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，更显得小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。

极度的精神透支和体力消耗，让他的视野开始摇晃、模糊，斑斓的色彩褪去，只剩下旋转的黑白噪点。

世界在他脚下倾斜、扭曲，最终，那支撑着他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，他腿一软，小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，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。

“悠介！！”

东野圭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，几乎停止跳动，剧烈地撞击着肋骨。

他爆发出自己都未曾想象的速度，几乎是扑了过去，在儿子那轻飘飘的身体触及冰冷地面之前，用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的双臂，将他紧紧地、几乎是想要嵌入自己骨血般地拥入怀中。

那强壮的、能支撑起一个公司的臂膀，此刻却软弱得几乎抱不稳怀中的珍宝，只能凭借本能死死箍住，传递着惊魂未定的后怕与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。

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，哽咽着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。

美咲也几乎是同时扑跪在丈夫和儿子身边，膝盖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，她却浑然不觉疼痛。泪水决堤而出，如同盛夏的急雨，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，顺着苍白的脸颊肆意流淌。

她伸出手，想要去抚摸儿子那冰凉汗湿的小脸，确认他的存在，指尖却颤抖得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落叶，悬在半空，迟迟不敢落下，生怕这轻轻的触碰会惊扰了什么，或者证实这只是一场易碎的幻梦。

“宝贝……我的悠介……你怎么样？看看妈妈……别吓妈妈……你哪里不舒服？”

她泣不成声，语无伦次，巨大的恐惧与此刻汹涌而上的、几乎将她淹没的心疼交织在一起，让她纤细的身体也在微微发颤。

东野圭将脸深深埋进儿子带着淡淡奶香和冰冷汗水气息的颈窝，贪婪地、用力地呼吸着这真实无比的、属于他儿子的气息，这气息驱散了刚才那濒死的绝望。

再抬起头时，他眼圈通红，下唇被自己无意识中咬破，渗出的血珠在苍白的唇上显得格外刺目。

他的声音嘶哑，如同被砂纸磨过，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、雷霆万钧的力量，一字一句，清晰地、重重地敲击在悠介逐渐从昏眩中恢复清明的耳膜上：

“看到了吗？我的儿子！你看到了吗？！是你！是你保护了爸爸！是你打倒了那个可怕的怪物！是你保护了妈妈！”

他的声音越来越大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、近乎咆哮的激动、无与伦比的骄傲，以及那如海洋般深广沉静的爱意：“你不是异类！从来都不是！你是奇迹！是上天赐给爸爸和妈妈最珍贵的礼物！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骄傲！是我们家的小英雄！真正的小英雄！！”

“英……雄……”悠介茫然地、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，视野如同缓慢对焦的镜头，逐渐变得清晰。

爸爸激动到近乎扭曲、却写满了无限自豪与肯定的脸庞，妈妈泪流满面、那双美丽眼眸中盈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、骄傲与心疼，如同最温暖的烙印，深深地、刻骨铭心地印入他冰封初融的心湖深处。

他……保护了最重要的人？

他……真的做到了？

“咔嚓——哐啷！”

内心深处，那禁锢了他灵魂许久、厚重坚硬、散发着寒气的冰层，在这声情真意切的“英雄”呐喊和父母滚烫泪水的合力冲击下，发出了清晰无比、继而彻底土崩瓦解的轰鸣！碎片四溅，化作滋养心田的涓流。

夕阳仿佛一位最精准的舞台灯光师，在这一刻，穿透了乐园中央那梦幻城堡的彩色玻璃尖顶。

将最后一片最浓郁、最温暖、最辉煌的金红色光辉，毫无保留地、如同圣光般倾泻在这一家三口紧紧相拥的身影上。

光辉为他们镀上了一层神圣而永恒的光晕，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，交织在一起，再也分不开彼此。

外界的嬉闹、音乐、人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，世界里只剩下彼此急促而交织的呼吸、如擂鼓般共鸣合拍的心跳声，以及那无声流淌、汹涌澎湃、足以融化世间一切寒冷与绝望的温暖爱流。

悠介伸出依旧带着细微颤抖的小手，第一次，不再是出于对那致命“线”的恐惧而小心翼翼地躲避和退缩。

而是主动地、用尽了此刻恢复的、以及潜藏在身体里的全部力气和信赖，紧紧地回抱住了爸爸宽阔而温暖的脖颈。

悠介将湿漉漉的小脸深深地、依赖地埋了进去，发出了一声带着哽咽、却不再冰冷、而是充满了柔软与委屈的呜咽。

坚冰已碎，暖春终临。冻土之下，希望的种子正破土而出。小英雄东野悠介的成长史诗，在这一刻，于爱与守护的见证下，翻开了真正属于他的、波澜壮阔又充满无限可能的崭新篇章。